乐极忘形

 私设如山x

 

 

 

 

1

 

“你十年前在做什么？”

 

“嗯？这种问题吗……我得好好想一想哈。”脸上因为激动染上的潮红还没褪去，黄少天将属于他的冠军戒指死死攥住，听了问题才安静片刻，却不自觉地咧开嘴笑。“那时候我才十五岁吧？就被魏老大哄骗进了蓝雨，简直是懵懂无知小少年被拐骗的事例哇！”

 

“那请问你后悔当时的决定吗？”

 

“后悔？怎么可能！老叶的粉丝不是有句话叫‘此生无悔入荣耀，但求一睡君莫笑’嘛。咳咳扯远了，我从来没后悔过来到蓝雨，也从来没后悔过当职业选手。”一直总满嘴跑火车没正形的黄少天敛了笑意，恍然间竟像拼杀在荣耀赛场上的夜雨声烦一样锋利冷静。

 

“是荣耀让我遇见了这些一起笑一起疯一起同甘共苦的家伙，”黄少天看向不远处激动成一团的国家队队友们一笑，对上了一道同样含笑的目光，然后又面向镜头：“是荣耀成就了我的青春。”

 

也是荣耀，让我与他相识。

 

 

 

2

 

“小子，你喜欢叶秋？”

 

名为魏琛的男人摸着胡茬鄙夷地看了看那个凝神看着某样手办的少年：“唉，你真没眼光，叶秋哪有老夫我英俊潇洒。”

 

“老鬼你认真的吗？”黄少天同样鄙夷的看过去：“叶秋要是还没你好看的话我就……啊我才不是外貌协会的，他技术好，我喜欢他并且想打败他，跟他长什么样有什么关系啊！”

 

时正初夏，阳光从窗棂逸出，打在一叶之秋第一赛季冠军形象典藏手办上，折射出璀璨的光，就像那个神秘的天才少年身披的荣光一般耀眼。

 

“啧啧，有理想是好事，但是我觉得你目前的情况，追到他的可能性大于打败他。”魏琛抬手狠揉了一下少年软趴趴的头毛：“不过没关系，队长替你打败他，啊？”

 

“别小瞧人！之前我可是在你和一叶之秋的围剿下偷到了boss！”黄少天不满地掀开魏琛的手：“摸头长不高的，莫挨我。”

 

“是啊，然后你被他追杀的浑身好东西都掉没了。”魏琛哈哈大笑：“诶小鬼，你受虐狂啊，他收拾你你还喜欢他？”

 

“因为他强啊。”黄少天的眼神又回到了那个手办上，一脸心驰神往，惹的魏琛一阵恶寒。

 

“还真不能带你去H市，我这好容易挖来的好徒弟可不能让叶秋拐走。”魏琛嘟囔。

 

结果后来的蓝雨主场对嘉世的比赛，魏琛一个没看住，自家徒弟已经和敌方主将相谈甚欢了。

 

相谈甚欢？也许吧。

 

“哎哎哎！你是嘉世的吧！”一场常规赛结束，黄少天去选手通道接应蓝雨成员，他到的早了些，百无聊赖之际抬眼看到一抹枫红连着烟雾飘来。

 

“嗯？”叶修看到一个身高还没长起来的小朋友穿着蓝雨队服扯住他的衣角，存了心想逗人家玩，平视一圈又抬头看看，带着笑自言自语到：“奇了怪了，谁叫我？”

 

“我以后会长高的！快帮我叫一下你们队长，就是叶秋！我要跟他决一死战！”

 

叶修熄灭了手上的烟，联系着魏琛那家伙前几天趾高气扬说收了夜雨声烦当徒弟的样子，很快就想到眼前的这个有着明亮眼睛和小虎牙的毛头小子是夜雨声烦。“想打我们队长你还嫩点，先跟我来一把试试？”

 

“那好吧，你得说话算话，我赢了的话一定要带我去找叶秋啊！”

 

“呦，黄少天你在这啊。”魏琛和蓝雨其他成员恰好也到了选手通道“你怎么也在这。”这句话显然是对叶修说的。

 

“他要跟我PK。”叶修直截了当。

 

“成啊，那一会去蓝雨得了。”魏琛看热闹不怕事儿大，“喂黄少天，这可是叶秋......”

 

感受到少年的目光，叶修赶紧打断:“......特殊关照的学员。对，我是叶秋的学员。”

 

“哦！那祝你早日出道啊！”黄少天毫不吝啬地奉上祝福。

 

蓝雨训练营。

 

屏幕上被打的丢盔弃甲的小剑客又一次复活站在了竞技场，文字泡和耳机里都呐喊着黄少天的“再来！”叶修本来就是图个好玩，给人欺负几把就算了，结果小剑客是越挫越勇，越输越战。叶修明显感受到对方一把比一把更不好对付，击垮小剑客的时间也越来越长。

 

“不来了。”叶修起身。

 

“别啊叶秋亲爱的学员同志，再练会啊，争取早日出道。”魏琛挤眉弄眼阴阳怪气地道。刚开始那一把魏琛都不忍直视，夜雨声烦被对面的战斗法师角色一套连招连到死，毫无反抗余地，本来魏琛还担心黄少天被打击到丧失积极性想要出言制止，结果看他依旧活力四射甚至还更亢奋了，甚至一把比一把更出色，索性也就放任下去了。

 

“我总有一天会打败你的！”黄少天也站起来，“叶秋，我知道你就是叶秋。”

 

“啊，被你发现了，太不好意思了。”叶修脸上却毫无愧意。

 

“你在网游里的操作习惯也是这样的，别想着蒙我！如果嘉世的一个预备选手都能这么厉害的话，别的战队还玩什么啊。”黄少天吐舌。

 

“好吧，其实我应该隐藏实力让让你的。”叶修叼上根烟却没点燃，声音含含糊糊吊儿郎当的。

 

“不需要你让我，我会打败你的！”少年人目光炯炯。

 

“好，等你打败我。”

 

 

 

3

 

“为什么分手？”喻文州倒上一杯茶，问面前的黄少天:“既然那么好，为什么要分手？”

 

“老叶他没变，我也没变，但是生活变了......”黄少天托着腮喃喃，声音小的仅仅能让喻文州勉强听见。

 

“世邀赛结束，啊已经是十年前的事了。他回B市我回G市，我借着去打比赛的机会才能见他一面，那时候连偷偷拥抱一下都要暗喜很久回味很久。偶尔我也能从比赛观众席看到假装出差实则瞒着他爸来找我的他，那种激动我现在都没忘。”

 

 

黄少天站在队伍里向着VIP包厢那边招手，笑的像夏天刚拧开的冰镇橘子汽水般清甜，引的无数剑圣女友粉尖叫。

 

“加油少天。”坐在准备席上点开叶修发来语音的黄少天抿着嘴笑出一条弧线，喻文州看在眼里不说破，卢瀚文直接指出问题:“黄少别秀啦！”

 

然后就是比赛后才能匆匆见上一面，一起分享胜利的喜悦、分担失败的沮丧。只要叶修来看他，再多的沮丧也能分分钟化解干净，拥上那人温热的怀抱，听他带着笑腔的一句:“少天大大这么想哥啊。”

 

有时候黄少天会一边抱着不撒手一边嘴硬地说“其实也没有很想。”但大多数时候都是一边把红热的耳朵往他肩上藏一边在他耳边说:“就是想你了，很想很想那种。”

 

然后叶修就会怔住，接着就是低低的笑和更紧的拥抱。

 

联盟的单身汉们看在眼里闹在心里，方锐有次比完赛刚好回休息室取东西，看到他们拥吻在一起，气氛好的不行，当场就“卧槽”出声。直接给人“卧槽”睁眼了，方锐当机立断捂住了眼，嘴上挂着句“我什么都没看见。”走的时候差点撞在门框上。

 

后来的一次聚会，方锐吃着吃着就突然说了句:“老叶和黄少天当真是电竞圈模范情侣啊，你们尽管处对象，久的过他俩算我输。”

 

 

“......也不能算是热情消磨殆尽了，就是......”

 

 

两个男人一起过日子，自然也不算特别讲究。黄少天退役后，双方打仗似的跟家里出了柜，接受不接受的也被时间磨平了，顺势就住到了一起。二位电竞前大神对生活质量的要求仅限于活着就行，家里乌烟瘴气乱的像废墟，哪天看不下去了再着手简单收拾一下或者叫个钟点工。有时候嗅着隔夜泡面味滚到叶修怀里的黄少天还有些恍惚，生活怎么就成这个样子了，这还是自己想象中的生活吗？

 

之前自己的理想是什么？夺冠，做到了，和叶修堂堂正正的生活在一起，也做到了。之后呢？之后却什么都没有打算。

 

叶修从小离家养成的玩命工作的习惯还没改，堆满烟蒂的烟灰缸和随手对付以及忘掉的午饭和晚饭。世邀赛的时候叶领队就经常通宵复盘研究，再整理出详细的资料给他们。

 

黄少天担心他的身体，提也提了管也管了，叶修表面听话实则冥顽不灵，有次被起夜路过的黄少天抓个正着，那人还说什么自己不用上场打比赛，所以熬夜整理资料也没关系。

 

有次黄少天也陪着他熬，没熬过两个小时就睡着了，意识消散的时候人还在桌上看着比赛录像，醒来的时候就在床上了，叶领队还贴心的把他的床让出来，然后借机又熬了一宿。

 

工作也一样，因为打游戏缺失的学习内容，叶修同志偏要用睡眠时间补回来。黄少天生气好几次，却总是抵不过叶修的诚恳道歉和一句:“赚钱养你。”

 

黄少天退役后在B市找了份游戏体验评价的工作，本来联盟有意招他去当专业解说，无奈他本人不愿再过全国飞的异地恋生活只好作罢。上班族黄少天每天下班回家时晋升为叶总的男友多半是不在家的，换下来的衣服扔在沙发醒目的位置，两天前的外卖盒还躺在垃圾桶里。黄少天不开灯，看着偌大的寂寥的房屋，疲惫感无孔不入地席卷了全身。

 

“老叶，叶修。”黄少天窝在沙发里，看着刚下班回家的男友道：“我们分手吧。”

 

 

4

 

叶修没有问他原因，也没有惊慌失措，而是环住了他，像以往他下班后都会做的那样。叶修的拥抱还是那么温暖，但黄少天分明感觉自己已经失了当年的心动。

 

只有拥抱结束后，黄少天才觉察到自己有多贪恋那个温度。

 

虽然没开灯，但天也不是很暗，黄少天却无法分辨叶修的表情，只是依稀听见叶修说：“好。”

 

然后又接了句：“我过几天再来找你。”

 

叶修是空着手离开的，仅仅带走了属于他们的、二十年的回忆。

 

黄少天照常洗漱睡觉，睡前还按照自己的习惯喝了杯牛奶。

 

他躺在海边的砂砾上，看到了一片星空。澄澈、明亮，所能吞噬一切的夜的黑暗被星辰装点出了辉煌之感。海滩还燃着篝火，用热情疯狂着青春的少年们还在红着脸把酒言欢，为了这来之不易的成功稍作放纵，迎接他们的是更加光亮的未来。

 

他竟有种踏在云端的虚幻感，头脑短暂的放空，微醺的看着那星辰大海。

 

“黄少天儿！”黄少天稍稍坐起身子，看着乱着头发队服简单披在身上的叶修朝自己跑来。黄少天没心没肺地傻笑，被人抱起来挂在身上还哼哼着：“冠军……老叶我也有冠军了！”

 

叶修无奈地笑笑，顺着黄少天的背拍了几下：“好好好，少天大大就是厉害，都赶上我三分之一了。”

 

“……厉害！老叶你看比赛了吗！最后夜雨声烦那个仙人指路精不精辟，还有我那个升龙斩接落凤斩，老王的技能都被我打断了……对了老叶你怎么在这啊？”黄少天话都说不利索，但还是颇有兴致地说着。

 

“我来看比赛啊。”叶修说。肩上的男孩子软软的发梢时不时划过叶修的脸颊，身上若有若无的酒气和柠檬香气交织在一起扰乱人的心神。“少天，休息一下吧，我背你回去。”

 

喻文州扬着手里的可乐含笑对叶修摆了摆手，副队和嘉世队长的暧昧他一直看破不说破，借此机会刚好把人送出去，升华一下他们的感情。

 

“他这是喝了多少？”叶修皱着眉问。

 

“一罐啤酒。”喻文州笑，“少天酒量不好，辛苦叶神了。”

 

“没事儿，不辛苦。”叶修说着就踉跄一下，“有点小沉，呵呵。”

 

浴室蒸汽朦胧下的是交缠的唇舌和紧密相贴的躯体。

 

硬撑着说可以自己洗澡的黄少天在叶修刚放完水准备出去的时候穿着衣服就进了浴缸，叶修忍俊不禁地想捞人起来，却被拽住了衣领。自己喜欢的小朋友睁着一双蒙了一层水汽的眼睛看着他，告诉他自己埋藏了这些年的秘密。

 

“老叶，我，我喜欢你！”黄少天红着脸和眼大声道。

 

叶修将食指放在黄少天的嘴边:“嘘，你醉了。”

 

“我没醉！我就是喜欢你，好喜欢好喜欢......”黄少天按住了叶修的手指，另一只手将他的衣领连带着脸一起往自己的方向拽，然后凑了头去对方的唇上啃咬，舌头横冲直撞地仿佛要在叶修嘴里宣告主权。

 

那是一个带着烤肉和啤酒味道的吻。

 

叶修也栽进了浴缸里，或者说，栽在了黄少天身上。一切的隐忍和克制在此刻都烫下句点，衣物已被剥离下去，慢慢变凉的温水和逐渐相贴的两具滚烫的身体。

 

喘息着的黄少天在释放之后忽然看着叶修笑出了声。

 

“我也喜欢你，明早起来不要赖账。”叶修把他抱出浴缸，又给他擦干穿好衣服，那人像小孩一样什么都不做，就是看着他笑。

 

“黄少天，你醉了，我可没醉啊。”叶修在他额上印下一个吻。

 

 

 

 

5

 

半夜流着汗醒来的黄少天习惯性地向身边一摸，却摸了个空。梦里男人的温柔和吻的触感都还存留，但梦里的人不见了。

 

窗帘没有拉严，一缕月光将屋子照亮。他们的卧室安的是落地窗，因为黄少天喜欢。黄少天抱着被子愣愣地盯着那一小缕月光和月光下城市的一角。

 

原来B市的夜可以这么亮。

 

原来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梦，或者说是回忆被放出来缔造梦幻。

 

“黄少，衣服不是你的吧哈哈。”而后就是正常的去上班，结果有天同事突然冒出来这样一句。

 

这句话黄少天以前也听过，他甚至乐于听到这样的说法，好让他可以骄傲地说:“这是老叶的，帅吧！”

 

如今的黄少天看着大了一点的衬衫却怔住了:“......早上走的太忙，穿错了。”

 

 

 

“少天儿，接电话了。”

 

喻文州一听就知道是谁的声音，黄少天尴尬地解释了句:“后来他也没给我打过电话，这是第一次，互相录的电话铃就忘了换。”

 

喻文州点点头，黄少天就捂着手机出去了。

 

“那老叶他在哪？”

 

“发生什么事了？喂？我靠怎么说挂就挂啊--”

 

黄少天的语速越来越快，焦急的情绪溢于言表，喻文州将杯盖扣下，看着黄少天从里屋走出，白皙的脸颊显然又涨红了。

 

“对不起啊文州，我得去找找老叶。” 喻文州就看挚友三下两下蹬上鞋就火急火燎奔出去了。

 

果然无论多少年，黄少天都是一如既往的在乎叶修。

 

“该不会出什么事吧......呸呸呸一定不会出事的......这才几天没见就......司机！”黄少天伸手拦下一辆车，连说了三次地名才说对。

 

叶修阖着双眼趴在桌上平稳的呼吸，眼睫毛随着呼吸一颤一颤，刘海粘在前额上，手上握着盛着蓝色鸡尾酒的高脚杯。整个人身上覆着甜腻腻的酒气。

 

即便从看到酒吧的那一刻黄少天就确认了对方大概率什么事都没有，他还是径直冲上前，连脸上的慌张都未减半分。“老叶你醒醒！”

 

叶修很给面子地抬了抬眼皮，握住了黄少天摇晃他的那只手。

 

“你这是喝了多少啊？是不是又掺着喝了？明明每次喝了酒都会醉的头痛......”

 

“少天。”叶修哑着嗓子叫他，“别说了。”握住他的那只手却握的更紧，手心也沁出汗来。

 

“好好好我不说，你好好休息会吧。”黄少天看着叶修乌青的眼眶和布满血丝的眼睛，说不出更多的责备。叶修浅浅一笑，全然失了当年开嘲讽时的骄傲，他一只手去裤兜里摸索着什么，眼睛直直地看着黄少天。

 

黄少天被看的有些害羞，不自觉避开了眼神。然后一枚凉硬的东西就被套在了无名指上，迎着酒吧的灯光亮的耀眼。

 

一枚钻戒，玫瑰金的环上镶着蓝色水晶簇拥的钻石，环身分明刻着Y.H的字母。叶修狡猾地顺势与黄少天十指交叉，用自己的无名指和中指卡着那枚戒指不让黄少天拿下来。

 

“你太狡猾了。”黄少天声讨，“我们都分手了。”

 

“结婚吧，以前是我太忙。”叶修的眼神仿佛有黏性，化不开的深情令黄少天的心猛然一动。“我们出国去吧，你喜欢哪个国家？”

 

“你没醉？”黄少天的话突然少了，一语中的让叶修的眼神突然往天上飘了飘。

 

“我......醉了。”叶修顺势趴桌，手还握的紧紧的，然后又抬起头:“我被我们少天大大的盛世美颜迷醉了。”

 

“噗。”黄少天没憋住笑出声来，“死骗子死骗子死骗子！”

 

“没骗你，你真的很好看。”叶修见黄少天凑近了，伸手把人揽了个满怀。

 

“我来追你好吗？”叶修低语。

 

“不用了。”黄少天小声说。

 

 

 

6

 

那几秒钟空气都凝结成冰，叶修抱着黄少天的手都有些僵硬，眼前又滚动播放着自己这些年的罪证，随后脑子“轰”的一响。

 

“不用追了。”黄少天又重复一遍，叶修有些听不出对方的语气。

 

“你追到了。”

 

“很早以前就追到了。”

 

星空不复当年，却璀璨如故。

 

 

 

 

 

 

 

 

 

 

 

 

END